小说潘郎憔悴无删减版
八王小说网
八王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经典名著 姐夫荣耀 母上攻略
小说排行榜 完本小说 综合其它 短篇文学 笑话大全 侦探小说 同人小说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现代文学 重生小说 官场小说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八王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潘郎憔悴 作者: 萧逸 时间: 2017/7/25 
第14节
  管照夕本不知来人是谁,既发现是一个姑娘家,怒气也就消了一半,无形中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只想问她几句,对方如是一无知女,也就放她回去算了。

  谁知道她这么一哭,倒令管照夕一时失了主张,他向前赶上了一步,那女孩却猛然仰起了脸,犹自哭道:“你看看我是谁吧!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照夕甫闻这少女声音,已自吃了一惊,再仔细向这姑娘细一打量,银色的月光,正照着她瓜子脸儿,那噙着泪的一双剪水双瞳…那如晚风轻轻飘起的发丝…不正是连来令自己神魂颠倒的人儿么?…他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颤抖地道:“姑娘…是你…你怎么会…”

  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江雪勤,这时似已痛得花容失,她一只手撑着半倾的身子,兀自玉齿紧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照夕慌忙抢上前,伸出手惊恐地道:“姑娘!我不知道是你…伤着了没有?”

  他说着话,目睹着雪勤那种痛楚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心酸,差一点儿落下泪来。

  江雪勤把他伸出的手向外一推,不想却因用力过急,她身子本就没有站稳,再加上两肋疼痛难当,只觉得双腿一阵发软,不由住娇了一声,却又噗嗵的一声坐倒在地。照夕不由大吃一惊,当时上前一步,双手一捧已把她抱了起来。

  江雪勤这时踢着双腿,一面哭道:“你放下我…放下我…”

  照夕面红过耳,这一刻他心就如同刀扎似的难受,他忍着要的泪,一面叹道:“姑娘已为我伤了道,只待我为你把血脉解开,任你自去,我定不阻你如何?”

  他一面说着,也不管雪勤愿不愿意,就直向自己书房走去。江雪勤本是拼命地挣扎着,可是这一刻,她听了照夕的话之后,却是不再动了。

  她用那双浸了眼泪的眸子,注视着照夕,冷笑了一声道:“谁要你给我解道?你放不放下我?”

  照夕见她自从那晚之后,对自己态度,竟是完全变了,知道是恨自己薄情,其实又怎能怪自己?她既忘情于前,如今名花有主,又何能再叙旧情于后?当时心中不由感伤地忖道:“你不怪你自己无情,反倒恨起我来了,真是好没来由!”

  可是这多年以来,昼思夜梦,仅此一人,虽说她已寒透了自己的心;可是面对着她如花的面容,再听到她娇的声音,又怎能令他不为之心动?何况照夕又伤了她,岂有让她带伤而去之理?

  当时心念及此,一任雪勤冷嘲热讥,却是不发一语,一径住室内行去。

  雪勤一连骂了他好几句,对方却似直如未闻,她也就不再骂了。

  只是睁着那双大眼睛,注视着照夕,月光之下,只觉对方星目之中,亦似含着滚滚出的热泪,分明已为自己的话,深深伤了他的心。江雪勤本是气头上的话,其实内心,这一刻,真恨不能永醉于照夕怀中。

  此刻目睹照夕难受情形,不由芳心一软,由不住忖道:“我不骂我自己,却如何反倒去骂他?人家又哪一点错了?千里迢迢地回来找我…我既忘情嫁了旁人,如今已是有夫之妇,又何能怪他薄情呢?”

  这么一想,不由顿时觉得身上一凉,心中一酸,由不住眼泪又淌下来了,再也不想骂照夕一句了。

  这时照夕已双手捧着她,来到了自己房中,他轻轻地把她住上一放,脸色苍白地道:“姑娘请勿要惊怒,实在都怪我下手太辣毒了…我现在就给你瞧瞧…”

  说着长长叹息了一声,为了表示他心迹光明,他把门和窗子都打开来,把桌上的灯光拨到很亮。他心中这一刻真有说不出的滋味,既感伤于这份孽情如何终了,复因下手伤了雪勤,令自己懊恨终生。自己伤她本是无心,可是也许她倒误以为自己是存心的了!

  他面对着窗口,想到了伤心处,不又长长地感叹了一声,暗把银牙一咬,转过了身来,心说:

  “我已对她问心无愧,也就是了,如何期艾至此,也未免太以情痴了!”

  想着强作笑容道:“方才愚兄因一时鲁莽,伤了贤妹,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好在贤妹自擅解法,已开了道,此刻待愚兄略施活血之法,与贤妹推拿一番,略释前罪,尚希贤妹不要过于见罪才好!”他说着话,真是连看雪勤一眼也不敢,一时眼观鼻,鼻观心,一步步走近了边。江雪勤倏地由上翻了一个身,一只手撑着,勉强坐起讷讷道:“不用…我已…不痛了…我要走了,要是给外人看见了,如何得了?”

  照夕苦笑了一下道:“我们之心可鉴天,又何怕外人得见?再说此处也没有什么外人!”

  他目光如两道炯炯的炬光,着雪勤,似有一种磅礴正气。江雪勤在他这种目光之下,反倒显得有些畏缩了!她娇着又躺下了,一时闭上了双目,那说不尽的痴情、感伤,早化作了无穷的泪水,一粒粒却滑向了照夕的衾枕之上!

  照夕见她似已默允,不由叹息了一声,伸出双掌,在雪勤两肋上,隔着衣服轻轻抚了一番。

  雪勤遂觉得两股热,由照夕双掌掌心内,直贯进身来,一时全身大热,她心中不由暗暗赞叹不已,暗忖道:“想不到他今,竟学会了如此一身绝艺,这种内力,分明已是练成了内家罡气劲功,听师父说,这是内功到了极点的功力。却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能达此地步,真是难以令人相信。”

  想到这里,一时忍不住张开了双目,正触着心上人那英俊的面影,只离着自己面前不及一尺。由于他身形半倾的缘故,那条黑油松枝也似的大辫子,却由他颈前直垂下来,辫梢已触到了自己颈边,只觉得的十分受用,她的脸在这一霎时,喜地红了,一颗芳心,更是通通跳不已。

  她本是一心地纯洁,极为公正开通的女孩子,试想在本卷首集里,和照夕的言笑举动,是如何的大方天真?可是如今却又如何会改变至此?

  说来这也难怪,如果我们由她的青春年华,相思刻骨,久别重逢等等因素上去着想,她的态度也就是很自然了,并不足为奇,倒是照夕的老成持重,反倒似与情理不合了!

  他几乎连上雪勤,看也不敢看一眼,只是运用着双掌,在她两处道上来回运转着。约半盏茶之后,他后退了一步,红着脸道:“姑娘感觉如何?是否好些了?”

  江雪勤猛然坐起了身子,照夕尚怕她摔倒,忙伸手想去搀她,不想却为雪勤一双玉臂紧紧地抱住了。他不由大吃一惊,却听见雪勤热情地说道:“照夕…照夕…”

  照夕本想把她推开,可是不知如何,那只伸出的手,却是用不下劲,一时只觉得阵阵伤心,他轻轻地在她背上拍着,叹息道:“姑娘…不可如此…我…”

  江雪勤这时把脸,整个都埋在照夕心窝里,眼泪已透了照夕的衣服,此时闻言后,抬起脸,苦笑道:“我知道…我如今已不配你了…可是!我不能离开你…我真后悔…”

  照夕强笑地睁着眸子,他内心的痛苦,决不低于雪勤,可是他却比较理智,他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也没有错,这只怪我们的命…”

  他轻轻地拍着雪勤的肩道:“姑娘!你要放理智些…”

  江雪勤依然紧紧地偎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收回以双腕,轻轻离开了照夕的身子。她轻轻地叹息了一下,道:“今天能看到你就够了…我回去了!”

  照夕一时愕然,他怔怔地看着雪勤,见她抖颤颤地站了起来,亮晶晶的眼泪,一滴滴都落在足下,可见是伤心到了极点。照夕急促茫然地紧紧着双手,他心中想让她即刻就走,又想令她多留一会儿。

  雪勤说完了这句话,遂自行向门外走去,照夕紧随其后,不自地叹道:“姑娘你…身上伤可好了?”

  雪勤忽然停住步,慢慢回过头来,她张大了眸子,似现出一副言又止的样子,照夕不由苦笑道:“姑娘有话请说。”

  雪勤目光怯弱而羞涩地投了他一眼,讷讷道:“你此次回京,是单身一人么?”

  照夕怔了一下道:“我沿途上,结识了一个拜弟,也就是那与你相遇的申屠雷,怎么?”雪勤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却翻了一下眼皮,又道:“另外呢?”

  照夕不明她言中之意,茫然道:“另外…啊?还有申屠弟的一个书僮…”

  才说到此,雪勤已含着泪,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

  照夕不由又是一怔,当时剑眉微微道:“那么!又是谁呢?”

  雪勤抬起了头,着泪道:“我知道…你是怕我难受,其实现在我又有什么理由管你…你也不用骗我了,我都知道;而且我已经见过她了。”

  这几句话说得照夕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当时张大了眼睛道:“你都说些什么?到…到底是谁呀?”

  雪勤用手擦了一下出的泪,接道:“是谁?姓丁的…”

  照夕不由一惊,这才恍然大悟,当时“哦”了一声,苦笑道:“你是说的丁裳?”

  雪勤点了点头,照夕不由叹了一声道:“你完全误会了,她只是我一个小师妹…路上虽见了几次面,可是并不每在一起的!”

  雪勤只笑了笑,当然这种笑容,是极为痛苦和不自然的。照夕不由心中一动,他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她呢?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雪勤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些你都不要问了,总之!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而且很爱你…”照夕不由脸一红,正想问个清楚,雪勤已转过身来,向门外行去,照夕忙叫了声:“姑娘你请留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江雪勤头不回地就出去了,管照夕不解地追到了院中,却见她身形已纵出了数丈远以外,自是不便强留,不由感叹地道:“姑娘你多多保重,我不送你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目送着雪勤不十分轻捷的影子,消失于视线之外,心中真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只怅怅地看着当头那轮皓月,不自觉地口中轻轻念道:“雪勤…雪勤…”

  他用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正自悲伤难遣,忽然一声冷笑自身后传来,照夕不由大吃一惊,倏地转过身来,却见丈许以外,由花园草坪中,慢慢踱出一个人来。

  照夕不由退后了一步叱道:“你是谁?”

  这人依然向前走着,他眸子内,似像要出了火来,狠狠地视着照夕。这时照夕也看清了来人是谁了,他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是楚兄,午夜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虽然他口中这么说着,可是楚少秋此时此刻的光临,也使他意料到决非善事。

  果然楚少秋愤怒地在他身前站住了,他那一双发红的眼睛,即使是在月夜之下,亦可看到现出的是一片杀机。他冷冷一笑道:“我来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照夕心中一惊,暗忖道:“莫非雪勤来的事,他看见了么?那可难免要令他误会了…”

  想到这里,依然不动声,沉着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楚少秋冷笑了一声,倏地面色一沉道:“你们做的事,我都看见了,到现在你还装不知道?”

  照夕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心想果然这厮误会了,当时不由冷笑了声道:“你又看到了什么?你可不要含血人!”

  楚少秋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在我面前,你还要抵赖,我且问你,方才是谁由你房子里出来的?”

  照夕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既然看见了,又何必多问,不过,你可不要误会,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谁知才说到此,却见楚少秋一抬右腕,寒光一闪,他手中已出了一口寒光耀眼的长剑,随着一声低叱道:“管照夕你纳命来吧!”

  他口中这么说着,已身而进,身形向前一纵,已到了照夕身前,掌中剑向前一式“白蛇吐信”直往管照夕咽喉上就点。

  管照夕想不到他下手如此毒辣,竟然不容分说,下手就刺,当时也吃了一惊,足下倒踩莲枝步,向后一连退了五六步,避开了楚少秋剑尖;跟着身形下塌“半空秋千”已出了丈许以外。他冷叱了一声道:“楚少秋!你且住手,等我话说完了,你再动手亦不为迟。”

  可是楚少秋这一霎那,就像是一只愤怒的狼,哪里还会容他分说?

  他冷笑了一声道:“姓管的!今夜我看你又怎能逃开我的剑下?你还想活么?”

  他口中这么说着,身形再次一矮,用“花桩七跳”的身法,已把身形接近了照夕,掌中剑“水试寒。”化成了一片寒光,直向管照夕双腿上卷去。

  管照夕此刻为楚少秋得不由大怒,只是想到了这项误会,不得不给楚少秋解释清楚一下,因为事关着自身的英名;尤其对于江雪勤…简直是不堪设想的糟!

  因此他强忍着心中的暴怒,仍然不思还手,双臂一振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然把身形拔起了五丈有余,直向一堵假山石尖上落去!

  他这种快捷的身手,果又使楚少秋这一剑,又落了空招,楚少秋冷笑了一声,一剑锋,身形向下一矮,正想以“旱地拔葱”的身法,跟纵而上,管照夕却冷叱了声道:“楚少秋你且慢动手,我有几句话待一下…”

  可是,那疯狂的楚少秋,哪里又还会听他解释,他厉吼了一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小子,你纳命来吧!”

  管照夕不由暗叹了一声道:“好冤家,你既如此,蛮横不讲道理,我倒要看看你又有什么本事!”

  他脑中这么想着,随即飘身而下,心想略给他几分颜色杀一杀他的威,然后再向他分说也不为迟。

  谁知他身才飘下,楚少秋却正纵身来,二人仍是上下之势,楚少秋身形一定,只以为照夕有意避他,不更加暴怒。管照夕不由长叹了一声道:“楚少秋!我可并不是怕你,只是这事情你要清楚,不可含血人…”

  楚少秋这时血怒涨,双目赤红,哪里还会听管照夕说些什么?杀心一起,何能制止?当时在石尖之手,剑左手,右掌已自囊中摸出了一简“散花毒钉”这是他近年来练的一种极为厉害的暗器,一筒十九枚,出筒如雨,且钉上喂有剧毒,见血封喉,可谓歹毒已极。因心恨照夕过甚,此刻不暇深思骤然取出,当时以右手大拇指一顶筒前铁鼻,口中一声不发,只听见“嗡”的一声,一时大簇银星霍然出!

  管照夕正自朝上发话,乍见楚少秋剑左手,心中已知不妙。

  果然见他右腕一抬,月光之下,似见一筒形物件晃了一晃,已知有厉害暗器到来,不由吃了一惊,慌忙探手摸了一大把制钱!

  他这里方自摸钱在手,那大片银雨,已夹着空哨音,直向他全身上下,如同电闪星掣似的猛袭了过来!

  管照夕不暇思索,叱了声:“来得好!”随着口叱之声,右掌已用“翻天掌”式向外一翻一扬,掌中制钱,已用“天花雨”手法打了出去。金光银雨,乍一交接,只听得一片叮叮咚咚之声,当空就像是下了一阵暴雨似,纷纷落于尘埃。

  他这种“天花雨”的打法,果然与众不同,举掌之间,已把对方暗器全数打落,转眼烟消云散。假山石尖的楚少秋不由怔了一下。

  他本就对管照夕又忌又恨,苦思着一有机会,定要置之于死地,方心中之恨,今夜竟活该事又凑巧。原来雪勤自见照夕之后,回家神色已不能自制。素虽对楚少秋已甚厌恶,但却还偶有言笑;自得悉照夕归来之后,她的一切都改变了。

  这些因素更令楚少秋恨上加恨,因对雪勤畏之已久,虽明知错在爱,却仍把一腔愤怒发在照夕身上,恨不能杀之而快。

  他为人阴险,且又多谋,诡诈成,心中愈是疑心,却反倒作出一副茫然不知神色,只于静中观察雪勤举动。也就是今夜,雪勤的烦燥与不宁,更令他起了疑心,晚饭之后,他借故外出,悄悄出门,其实他并未远离,只在附近转了个***,又悄悄潜回家去,偷窥雪勤举动。

  果然雪勤意,企图至管照夕处,与其私晤一吐辛酸,她匆匆换了一身夜行衣,对镜理了番妆容。楚少秋看在眼中,暗暗冷笑,已意料到雪勤要去的地方了。

  当时不动声,偷偷潜回书房,带了一剑及镖囊,依然远远地窥视着雪勤的举动。

  江雪勤这时充分显出不安的情绪,行又止,止又行,似如此六七次才决心走出来,楚少秋见她四下看了一会儿动静,竟自施展开轻功穿房越脊而去。

  楚少秋依然不声不响地随后跟踪,果然不错,江雪勤直向豹子胡同管府而来。

  这条路对他二人来说,本都是轻车路,行追之人都费不了什么力气,不消一刻到了管宅门前。

  楚少秋见江雪勤果然在管府墙外驻足不行,心中本存万一的想法,也化为乌有了。当时仍然不出身形,却暗暗算计着下手的步骤,江雪勤翻墙而入,他也翻墙而入;雪勤伏身,他也伏身,后见雪勤穿房越脊直入后院,轻车路如同自己家宅一般,他心中更是大大起了疑心,恨得紧紧咬着牙,忖思道:“看眼情形,她来此已非一次…”他心中这么想着,对于管照夕更是恨之入骨,只待见到照夕之后,再暗下毒手制其死命。

  他原以为爱此来,定是早和照夕有约在先,谁知事实竟会出人意料之外,雪勤却只是隐身在一边偷窥着照夕散步舞剑。楚少秋这才突然明白,原来爱竟是痴恋对方,并非有约在先,心中更有说不出的忌妒忿恨。本想当时现身而出,给管照夕一个厉害,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此刻现身,定必羞辱了爱,即使杀了管照夕得以恨,可是爱又何能依?一个不好反倒把事情糟,不如待机而发,待雪勤去后,自己再下毒手,一来可使雪勤不知情;再者亦可永绝后患,何乐不为。

  他这么一想,才强自忍着心中的妒恨,后见雪勤了身形,管照夕误以为贼,竟自苦苦见,只因知道雪勤轻功了得,当可无虑,心虽提挂,亦并未十分在意,只暗中紧紧随定二人。谁知事情竟大非如此,等到雪勤为照夕点手法点倒,楚少秋已急得由树尖扑下,可是随接着的一幕幕又使他缩手不前,安心想看一个究竟。

  他的愤怒,直到雪勤由照夕房中出来为止,可以说是已到了沸点了,好容易等到雪勤离去之后,照夕随后发话,他是再也按奈不住了,这才骤出发难。

  不想管照夕武功竟高超至此,自己一连几招杀手,竟是连对方衣边也没有摸着一下,那一筒散花毒钉,本有十分把握可以奏效的,却在对方天花雨的打法之下,全数石沉大海。

  这一霎,楚少秋才觉得不妙,站在假山石尖之上,几乎怔住了。

  这也就应上了一句俗话“羞刀难入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略一镇静之后,楚少秋把心一狠,因想到对方手无寸铁,自己还有长剑在手,怕他何来。

  心念及此,胆力大增,当时剑右手,足下用劲一点,以“海燕窜波”的轻功绝技,掠身而下,掌中剑“拨草寻蛇”照着照夕肩头就刺。

  可是管照夕又如何会把他放在眼中,方才只是恐其误会,想把话待清楚再动手。并非是怕他,此刻一再为他迫,也不由把心一横,决心先折其锐,再行定夺。是以楚少秋剑到,他丝毫不慌,左肩一晃,闪开了楚少秋剑尖,就势右掌向前一抖“赶金舟”掌上挟着一股劲风,直向楚少秋肩窝就劈。

  楚少秋“倒踩古井步”向后紧退了一步,可是管照夕这种手法施出来,却是非同一般,楚少秋身形方自后退,照夕已如影附形地了过来,二次杀,改掌由劈而打,容指尖已堪临到楚少秋身边,倏地指尖向上一挑,掌心向外一扬,这种内家的小天星掌力,果然是非同不小可,楚少秋竟为他这种掌力嗵嗵嗵一连震退了七八步,方自拿桩站稳。

  他的脸色一阵惨白,只觉得右臂火烧也似的一阵疼痛,差一点儿站立不住,这还是管照夕掌下留情,只想叫他知难而退,所以只施了六成掌力。打是更不是要害之处,否则楚少秋焉有命在?

  管照夕掌力发出,身形绝不少缓须臾,蓦地侧身,足尖点地,轻轻向外一旋,已飘出了丈许以外,剑眉一挑冷笑道:“管某承教了!”

  楚少秋此刻脸色一阵铁青,身形猛地晃了一下,嘿嘿冷笑道:“姓管的,生死未分,你就想罢手了么?看剑!”

  他此刻可是忿怒到了极点了,一拧到了照夕身前,月光之下,似见他面目极为狰狞,头晃处,那条大发辫唰唰一阵疾盘,紧紧地在颈项之上。这一次他是安心要和管照夕见一个死活,足尖一点地,用左手一托右腕,掌中剑“笑指南天”霍地向外一点,点出了一点银星,直往照夕天庭上点来。管照夕见他竟是如此不知进退,自己连番让他,他竟不知,反倒恼羞成怒,要和自己拼命,心中不也动了真怒,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管照夕手狠心辣了!”口中这么说着,用“推肩旋首”之法,把头硬硬向肩后错开了半尺许,楚少秋可就走了空招了。

  可是也休要轻视了楚少秋,原来他于连次落败之下,已试出了对方确有惊人绝技,自己如不施出生平绝学,只怕眼前就大大出丑了。

  他因有见于此,这才把师父的一套“影子剑”施展了出来。这套剑招厉害的是,每一招都连带着一虚一实二式,实中虚,虚中实,确实令人莫测高深。当初师传时,曾告以这套剑法过于毒辣,非遇深仇大恶,生命垂危之时不可轻用,以免受武林正道以口实!

  此次若非心恨照夕过甚,也不会就施也这种救命绝学,这种剑招一撒出来,果然是厉害万分!

  他这一招“笑指南天”原是一招的虚式,旨在掩饰其下一招“金蜂戏蕊”管照夕一时疏忽,竟是没有料到,见他剑到,方自肩推首。不想那楚少秋狞笑了一声,并不把掌中剑收回,只见他就空一拧剑把,掌中剑就着原式,从上至下,绕起了一片寒光,剑身如星丸跳掷,点中,挂两肩,这一招施得可是厉害万分了。

  管照夕惊心之下,才知对方竟施了杀手,一时大有措手不及之态,惊慌中想以“金鲤戏波”的身法,来躲他的剑招。

  可是饶你闪身再快,因是无意之间,已显得慢了一步,右肩虽闪了开来,左肩却因收肩慢了一步,当时只觉一冷,心知不妙,当时也顾不得察看伤势如何,惊怒中冷哼了一声道:“你竟敢下毒手?好!”随着楚少秋剑光吐之势,管照夕已如同秋风扫落叶似的飘身而出,就手一摸那只左肩头,只觉得十分酸痛,侧首一看,见中衣已为剑尖划开了三寸许的一道大口子,鲜血弥弥浸出。虽说伤得不重,可也算挂彩了,想到自己一时心怀仁厚善,却反倒险些丧命,一时间,不怒上发梢。

  当时也顾不得伤势如何,身形一矮,怒叱声中,已自腾身而起,直向楚少秋当头罩下。

  楚少秋想不到一剑奏功,见对方既已负伤,心中大喜,此刻见他不但不逃,却反倒向自己来,不由正合心意。狞笑声中,掌中剑“举火烧天”倏地向上一举,管照夕此刻心情,可不似先前那么大意了,见他剑到,已心料到怕另有别招,不待身形降下,倏地就要脊,滴溜溜在当空打了个螺旋转了,如同四两棉花也似的,直向一边飘落了下来。

  果然楚少秋剑已变“举火烧天”为“星摘斗”于丈许空中点出了三朵剑花。管照夕此刻已不存丝毫容让之心,把师父的一套“燕青十八般闪避”施展了出来,处上进身,竟是反退为进,改守为攻,虽然空手对招,可是却丝毫不败象。

  二人这一动上手,只见寒光闪闪,人影飘飘,紧急处可真有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之势,刹那之间,已对了二三十招。

  倏地往里一合,楚少秋走中锋,是分心就刺,管照夕却是沉身下掌,直劈楚少秋小腹,二人都是施的杀手,谁也不肯相让。

  动手过招如同电光石火,谁也不能少缓须臾,二人招式一撒,已知用了老招,不待撒出,俱已收回。楚少秋是“黄龙剪尾”管照夕却是“怪蟒翻身”各自把身形一个疾转,二次往里一合,又打作了一团。

  这一次管照夕却施出了“贴”字一诀,空手入白刃间,处处身进掌,已呈了胜状。

  楚少秋一套影子剑已到了强弩之末,看看犹不能取胜,心中不阵阵焦急,气咻咻、汗如雨下,已犯了武者之大忌,胜负已在刹那之间。

  果然这时楚少秋剑势由下而上,是一势“秋夜萤”带起一溜白光,直向照夕腹刺去,剑势得煞是紧凑,同时他足上也乘势以“铁犁耕地”的狠招,直扫管照夕下盘。

  管照夕身形上腾,楚少秋剑光已几乎挨在了他衣服上了。

  任何人见此状况,也定会以为管照夕是非死即伤不可了,楚少秋更以为得势,口叱了声:“去吧!”

  掌中剑用上了十成功力,猛劈划了上去。可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他是万万也想不到,管照夕这是一招极险的招。

  等到手法撒出,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头上疾风掠过,已知不妙,奈何足方扫出,剑又递前,想闪、想转、想进都不能了!

  照夕身形向下一落,骤出双掌,快如电闪地已双双按在了他两处后肋上,冷笑了一声道:“去吧!”

  遂见他十指指尖向上一挑,只用了七成功力,那楚少秋哑嗥了一声,偌大的一个身子,随着照夕掌式,竟自直直地窜出丈许以外“噗”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把身子坐了起来,不容他开口说话,一口鲜血“嗤”的一声,竟出了尺许以外,管照夕身形一纵已窜到了他近前,同时自觉左肩头,这一刻也是麻不堪。对于楚少秋,他反倒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方想举手把他扶起来,入内调制一番,不想一声清叱道:“手下留情!”

  随着这声清叱之声,直由三丈以外那棵老松之尖,怪鸟也似的扑下一人。

  这人身形向下一落,不偏不倚,正落在管照夕与楚少秋之间,身形一弯,已把楚少秋抱在了怀中,随着一转身,似怨似悲的说道:“你…你饶了他吧!”

  这月下佳人,娉婷的倩影一回身,管照夕不由一连后退了两步,他脸色铁青地苦笑道:“很好!雪勤,原来是你,你来得正好,你快快送他回去吧,你要原谅我,这并非是我手黑心辣,实在是尊夫太欺人…”

  他说着,一只手捂着那只受伤的肩头,鲜红的血,由他的指里,一滴滴地往下滴着,他那双星星也似的眸子,也似乎黯淡无光了。

  江雪勤搐道:“我知道…我都看见了…这不怪你…可是,你能饶他一命么?”

  管照夕冷冷一笑道:“我原无伤他之意!姑娘你说得我也太残酷了,他虽伤在两助,谅还不致有性命危险,你可告诉他,他如不服,我随时候教就是了…”

  雪勤这时只是紧紧地咬着下,悲伤地泣着,听了此言,只是连连地摇着头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她低下头,怀中躺着的楚少秋,嘴角仍挂着鲜血,似已气息奄奄。

  虽然自己并不曾真心的爱过这个人,可是他却是真心爱着自己。也许他是一个卑鄙的小人,可是感情的本身,却是至上高洁的…何况他仍是自己的丈夫?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同情与怜悯是遍布人间的,一个穷凶极恶的罪人,在临死前的刹那,也会换得某些好人的眼泪,其理由是一样的。

  江雪勤紧紧地抱着这个她并不爱的丈夫,目睹着他的痛苦姿态,心中不住阵阵辛酸,那真情的泪,并不接受她的伪装,一滴滴一颗颗,都滴在楚少秋的脸上。

  可是那只是极为短暂的,当她目光接触到眼前那个失神的影子时,她的泪再也淌不下去了。正因为上天注定让她爱照夕的心,远远超过了爱她丈夫,这虽是极不幸的,可是竟是残酷的事实,平凡懦弱的她,除了接受上天所赐给她的命运之外,又能如何呢?

  为了环境、事实、道义…我们也许要伪装我们的感情,我们有伪装感情的理由。可是伟大的感情,却是出于发自内心的真情,并不是掩藏在虚假言谈之后的丑陋东西所能永远掩盖的…

  我恨“虚假”更恨一切不属于“真”的东西,一个人如果染上了虚假,正像一杯走了味的烈酒,我不知道那和白水又有什么分别?

  “坦白”、“真诚”是人类的良知,如果人们公认这两者也是美德的话,为什么不能坦白真诚一下?

  可怜的江雪勤,她正是那时代里一个典型的夹儿人物,她既无绝大的能力,跳出她所认为拘缚自己于不幸愁苦的漩涡;可是更没有勇气,制止她发自内心真美的感情,她就是这么的折磨着她自己。

  所以当她委屈不宁的目光,接触到另外那个同自己一样不幸的年轻人管照夕时,她的不宁情绪,更是难以抑制了…

  她搐道:“照夕…你看你的肩膀,你也受伤了…”

  照夕苦笑了笑,道:“无妨…”

  他那锋利的目光,在这一霎时之间,几乎已悉了雪勤的心,当然雪勤所给予楚少秋那有限的温情,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像是一种感情的待。可是这种“待”他却是无权予以干涉的;甚至于他连表示在脸上的权力也是不该的!

  他这一刹那,内心的痛苦感受,几乎可以说是已到了和的地步,同时更似有一种羞辱的感觉。如果说去侵占一个诈如楚少秋之类的子,对于自己,那正是一种羞辱。

  这种莫名其妙的愤怒,几乎令他牵恨到雪勤,如果她还知什么是羞的话,她又怎能在这地方,多停留一分钟?

  秋夜的凉风,战瑟着他几乎瘫软的身子,他只觉得眼前金星冒,身体摇摇坠,对于这种本不该属于他的痛苦,他也是没有能力去抗拒。可见“痛苦”之于人,只要它选择了你,你是没有权力去拒绝它的,一如刚强英勇的管照夕,也不能例外。

  朦胧之中,他似乎听到雪勤的泣诉,可是那娓娓动听的声音,再也不能打入他的内心了。在扑面的夜风里,他觉得自己太软弱了,对付眼前的局面,他似乎应该坚强些,可是又能如何呢?

  当他重新把目光回到原处时,原来竟失去了二人的踪影,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踉踉跄跄走回房去,肩上的鲜血,把整个半面衣服全都染红了。他走到灯下,把灯光拨亮了些,可是这只左手,竟是酸痛得抬也抬不起来了,他奇怪着,方才仍能和人动手,想不到这一会儿,竟是连举手都难了。

  费了半天劲,总算把衣服下来了,一个人坐在头上,只是发呆。忽然门开了,探出念雪微嫌蓬的头,睡眼惺忪地向内望了望,一只小手了一下眼睛道:“少爷!你怎么不睡?这都什么时候了呀?”

  照夕不由一惊,方想掩饰肩上的伤,不想却为念雪发现,她猛然吓得呀了一声,全身颤抖道:“少爷…啊…不好了呀!”

  照夕见她竟吓得叫嚷了起来,不由忙纵身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子道:“念雪!不许叫!”

  念雪忙用手捂着嘴,睁着骨碌碌的一双大眸子,惊吓地道:“好…好…可是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可吓死我了…啊哟哟…”

  照夕遂放开了她的手,微微皱了一下眉道:“没有什么,只是一点轻伤,你可不要大惊小怪,等会儿惊动了老爷太太可不大好…”念雪只是连连点着头,皱着两道眉毛,一面咧着小嘴道:“你怎么也不找大夫看看呢?这不要痛死了?”

  她说着眼圈也红了,还直想哭,照夕不由微微一笑,道:

  “你不要怕!我没有什么事,来!你帮着我,给我敷上药些布也就没事了!”

  念雪连连点头道:“好!你等着我,我去拿布和棉花。”

  说着转身就跑,照夕一嘱咐道:“记住!不许叫外人知道!”

  念雪口中答道:“我知道!”说着一溜烟就跑了,照夕微微叹息了一声,找出了一些刀伤药,心中默默想道:“想不到回家之后,竟是两次三番的出事,病才好了,又受伤了…唉,莫怪古人云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啊!”他这样想着心思,却见室门开处,由外匆匆跑进来两个女孩,正是思云念雪这两个丫鬟。她俩干什么都在一块,倒是从不分家。

  照夕狠狠地瞪着念雪,还没说话,她却先道:“我把云姐叫起来了,就我们俩知道。”

  思云早不待吩咐已跑上前,趴在照夕肩上边看边啧着嘴道:“我的妈呀!这么多血呀!”

  照夕望着二人道:“你们帮我包扎一下,没什么关系,你们看还会动,没什么了不起!”

  边说着还抬了一下左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思云却抖着声音道:

  “少爷也真可怜,回来才几天,又生病…现在差一点儿连命也叫贼杀了。”

  照夕本还想不出一个什么受伤的理由,此时为思云这么一说,不由马上叹了一口气,接口道:“这贼真可恨,他偷我的宝剑,被我抢回来了,却想不到被他刺了一剑。”

  两个丫鬟信以为真,各自睁着一双大眸子,脸惊恐之态地听着,思云吓得捂着心口道:“哦!赶明了几个叫老爷多派几个人护院打更,人一多,那贼就不敢来了。”

  照夕摇头道:“这件事你们两个千万不许对任何人说,我自有处理办法,你们听到了没有?”

  思云傻傻地点着头,念雪却扯了她一下道:“你不要光顾了说话,我们快给他上药吧!”

  两个丫鬟本是同照夕一块长大的,素亲如手足,看着照夕伤成这样,自然由不住心里难受。二人边洗扎着,尚自骂不绝口,念雪嘟嚷道:“这该死的臭贼心真狠,这一剑刺得可真不轻啊!”思云也耸着小鼻子道:“要是捉住他,往他鼻子里灌水,把他吊在树上揍他!”

  念雪哼一声道:“哼!没这么便宜!往他鼻子里灌、灌辣椒油…”

  思云还红着眼圈道:“灌那多臭呀?”

  念雪耸了一下秀眉,气愤地道:“就是教他尝尝臭嘛!”

  照夕听二女一答一问,天真毕现,不由忍不住笑了,一面道:“你们说些什么?也不嫌难听?”

  念雪红着睑半笑道:“谁叫他坏呢!他坏,我们就这么摆布他!”

  思云也笑道:“要不怎么叫他臭贼呢!”

  照夕被她们这一说笑,倒暂时忘了疼痛,随着伤口已为二女包扎好了,只觉得伤处凉凉的,并没有什么痛苦。当时看了看窗外,夜浓如墨,离着天明,约还有一段长久的时间,不由对思云、念雪道:“你们两个可以回去睡了,现在没事了!”

  念雪摇了摇头,皱着眉道:“我不走,要是贼又来了呢?”

  照夕也笑道:“不会!不会!就是贼来了你们又能管什么事?不怕被贼给杀了?”

  二女吓得各自一缩脖子,照夕又连连催促,她二人才不愿意地离开了。

  照夕待二女走后,一个人躺在上,想到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感伤不已。他脑子里想着江雪勤方才的影子,愈是辗转榻上不能入睡,忽然他想到了雪勤所说的有关丁裳的事,不心中一动,暗忖:“听雪勤口气,似乎已经见过了丁裳,可是她们两个怎么会认识呢?这可真是怪事!”

  一想到丁裳,才又想到来到北京已达月余,竟是没有再见到她了。这女孩心直口快,别是她在雪勤面前说了些什么吧?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她在雪勤面前讲的呢?何况雪勤今已是有夫之妇,难道我还能再对她有什么企图么?

  他心里愈想愈烦,愈烦愈想,不知不觉天可就渐渐亮了,竟是整整一夜没有合眼。起之后,在书房行了一个时辰的坐功,勉强把心思定了下来,可是那只左肩,竟比昨夜更加疼痛,仿佛肿了好些,举动一下都感到十分不方便。

  如此一来,他也不便出门了,一连在家养了好几天,天天换药,好在仅仅伤及皮,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养几天也就好了。

  可是他的心情,也就更愁苦了,同时距离着省试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父亲对于这个考试很重视,照夕因不愿让老父失望,所以空闲的时间,也常把些经史子集看看,以备能金榜题名。

  其实他内心深处,何尝会有一些名利之心呢?回北京只是短短月余的时间,已令他感到厌倦了,他决心一待考试之后,自己就束装远行,游侠江湖。尤其是那地中的雁先生,他嘱咐自己好几项工作,也是不容忘怀的事情,要赶快完成!

  想到这里,他似乎又能立刻把眼前的愁云惨雾暂时忘了,想到未来江湖中咤叱风云的事迹,也颇能令他振奋,试想如“淮上三子”之类的武林奇人,如能败在自己掌下,那是一份什么样的光荣呢?

  这么想着,他似乎心情开朗了许多,长漫漫,一个人关在屋中也不是味儿,他想到了申屠雷。这么多日子了他也不来,趁今无事,不如到他那去一趟,顺便拜见他叔父一下,自己返家后,还没有去拜访过人家,也是太失礼了些。

  他决定了之后,遂换了一身轻绸衣裳,戴了一顶细草编织的小便帽,把头发理了一下,叫思云到内宅去备了小盒点心,用讲究的红纸包上。又招呼马僮备好了马,喜孜孜地上了马,马僮儿快腿张递上小马鞭,咧着嘴笑问道:“二爷!你老可别跑远了,要小的跟着不要?”

  照夕摇了摇头道:“你跟着算干什么的?”

  他说着方自带过马首,却见念雪由内揭开帘子跑出来,边跑边道:“少爷!太太关照说不要跑远了,还问你是上哪去?”

  照夕含笑边行道:“你告诉太太,就说我去申屠相公家,晚上就回来,不要等我开饭了。”

  他说着抖动马缰,徐徐出了大门,只见当空的骄仍是十分火热,虽然已是初秋的日子了,可是也只有早晚才能令人觉得有些凉意。像现在这个时候,还是热得了不得,马路上人也不多,做生意的店铺,门口都搭着席棚,有几个掌柜的,也都是手摇着芭蕉大扇,着个大肚子站在棚下,东看看西瞧瞧,生意也稀淡得很!

  照夕单人独骑,人英马骏,在马路上这一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出了东四牌楼,路面加宽,他就把马加了一鞭,那就行得愈发快了。

  他在马上坐着,面的风吹着他的脸,觉得很是舒服。多以来,心情还没有像今这一刻,这么舒畅过,两旁的柳树、铺子,向后面飞快地疾驰着。正北面有座酒楼,还飘着杏黄的酒旗子,上面写着诗句,诸如“李白斗酒诗百篇”、“劝君一醉解千愁”等的句子,很代表着一些古意!

  照夕看着酒旗上的诗句,心情很是得意,转眼之间,已到了西城,申屠雷住的是“大娘胡同”一问也就知道了。

  照夕找到了门口,见是一座很旧式的房子,但占地很大,门前有两块上马石。大门是红色,可是油漆多已落,现出斑斑点点的痕迹。

  大门左右有两棵老大的杨槐树,枝叶很茂盛地生着,象征一些的新生之意,可是那褪了的大门,又似乎给人以消极悲哀的感觉。

  照夕在门前下了马,走到门前,轻轻叩了两下门环,朗声道:“府上有人在么?”

  就闻有人在里面咳嗽着,用苍老的声音道:“谁呀?我们老爷不在!”

  照夕忙笑了笑道:“我是来拜访一位申屠雷相公的,请开开门吧!”

  过了一会儿,门就打开了,走出了一个七十左右的老头子,弯着,还有一条腿不大得劲,他一面扣着上身衣裳的扣子,一面上下打量着照夕,道:“你不是前门大街钱庄子上来的人,找我们老爷要账来了?”

  照夕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不认识什么钱庄上的人,我和申屠相公是好朋友,今天是特意来拜访他的!”

  老人脸上这才了些笑容,一面抱着双手笑道:“罪过!罪过!这位公子你快请进吧!侄少爷正在家念书呢!老爷不许他出门,听说要考试了!”

  照夕含笑进门,那老人又出去把马牵进来,一面上下看着那匹马,口中道:“这马是大宛的青老虎吧?”

  照夕想不到他还是行家,就回头笑道:“老人家,你眼力不差啊!”老头嘻嘻一笑道:“过奖!过奖!想当初我们老爷在云南做道台的时候,什么名马我没见过?那时候要什么有什么,唉!谁想到他老人家当了这个穷侍郎,官是不小,可就是不见有银子,如今退休了,愈发得紧了。一大家人连吃带用,哪一个月不得超支一二百银子?”

  说着还连连地叹着气,似乎有些“不堪回首话当年”的感觉呢!

  照夕也不敢多问了,怕把他的话匣子打开了没完,当时笑着把手中点心盒子递上,还有自己的名帖也一并附上,抱拳道:“麻烦你往里传一声吧!”

  这老人把名帖拿得远远地,挤着眉毛看了看,忽然含笑道:“哦!你老是豹子胡同的管公子?我是久仰了。你老请!请!”

  照夕含笑道:“不敢!不敢!”

  那老人才把马拉到一边,又跛着腿过来,带着照夕往内院走去。照夕见庭院中名花甚多,紫红墨黄不一,多已开放,墙边的夹竹桃更是红如落的晚霞。廊子吊着**个鸟笼子,有画眉也有八哥,咭咭呱呱叫得甚是热闹。一座葡萄架子,葡萄藤子却已枯死,主人倒似能将就材料,改种别物,垂着十来丝瓜。

  这是一副新秋的图画,人们在秋日里似乎总有些怠倦的莫名的感觉;而这败落中衰的大户,更把一副萧条怅惆的秋景,写得太实在了!

  看门的老人,带着照夕进了一进院子,在客厅前站住脚笑道:“管相公请稍待,容小的进去通禀一声!”

  照夕含笑点首,老人就一拐一颠地掀开了帘子进去了,这时却有一阵朗朗的书声,直由内室传出,声调主吭,音韵分明,念的却是那篇众所周知的《岳楼记》,十分动听。似乎把当初范太守为文的心意,也全由书声之中发了出来,这虽是当时仕子无所不的文章,而这读书人却似儿是能体会其菁!

  照夕正自听得入神,书声忽止,过不一会儿,却见右面厢房竹帘突地卷起,走出申屠雷来,面惊喜道:“难得!难得!今天是什么风把大哥你这贵客给刮来了!快请进!请进!”

  照夕微微笑道:“好好的一篇《岳楼记》却让我给你打断了,真乃罪过!”

  申屠雷哈哈笑道:“市井俗音,岂能入大哥之耳?快请进吧!”

  二人相见把臂问安,一同进厅落座,申屠雷一面扣着上身的扣子,一面细细地打量着照夕道:“怎么几天不见大哥,你又瘦了?唉!你也是太想不开了…”

  照夕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一言难尽,你是局外人,如何得知这其中的滋味?”

  说着遂一笑道:“不过今我兄弟不谈这个,我今一来是看看你,再者还想向令叔大人请安…”

  申屠雷摇了摇头,眉头微皱道:“大哥心意,我一定代为转禀,只因家叔近来心绪颇恶,终为市井惹厌,前又不小心,宿疾发作,现正在后室静养…还是…”

  说着笑了笑,照夕点了点头,面现关切地道:“令叔大人不是一向很安康么?怎会…”

  申屠雷长叹了一声道:“他老人家自去官之后,心情一直不好…前大概是多食了几块西瓜,以致闹了肚子,须知秋后西瓜多不见佳,他老人家…”

  说着脸色微红地笑了笑,照夕安慰道:“这也是常有之事,暑天西瓜人人贪食,又何独令叔大人一人?只是老年人体力较差,比不得你我年轻人而已!你带我入内瞧瞧他老人家可好?”

  申屠雷不脸色微红,窘笑道:“大哥美意,自不便拒绝,只是…”

  照夕含笑站起,拍着他肩笑道:“你也未免太见外了!废话少说,快领我入内拜见去吧!”

  申屠雷遂笑了笑道:“好吧!你等我一下!”

  他说起身入内,照夕就打量着这壁上悬挂的字画,一幅郑板桥的竹子,画得苍劲有力,却只是一个条幅,要是一个中堂就好了;一幅文征明的小楷,写的是诸葛亮的《出师表》,可是却因保存不佳,失之过旧,边角都被书虫子咬了;另外有一幅大中堂是唐伯虎画的工笔美儿,倒是一件精品,上面有本朝先皇乾隆的玉玺。总之,主人能收集这些玩意儿,也很不容易了,壁角有一副对子,写的是:

  “由来淡泊明远志,一生低首拜梅花。”

  没有上款,下款却落着“甲戌危亡之际,冀北申屠书生”

  照夕猜知这定是本宅主人的亲笔,正在看那字体的笔路,申屠雷已由侧室走了出来,原来他竟是入内换衣服去了。

  可见那时大家里的规矩,在下者对于长辈所执的礼节,却是一点也疏忽不得的!

  照夕随着申屠雷穿堂入室,直向后房行去,廊下花圃内有几棵梅树,光秃秃地立着。申屠雷推开一扇风门,导着照夕入内,却见一个婆子正自端着一盘西瓜,往室内行去,见了二人怔了一下,对着申屠雷笑了笑,叫了声:“侄少爷!”

  申屠雷不由奇道:“给谁送西瓜去?”

  那婆子端了一下盘子道:“还不是老爷!”

  照夕不由差点想笑,心说已经吃坏了还吃呢!申屠雷不由怔了一下道:“他老人家还能吃西瓜?”

  那婆子咧着口道:“没办法,不给他他骂人呀!已经闹了半天了!”

  申屠雷不由皱了一下眉,由那婆子手中接过西瓜,一面道:“不要紧,你交给我,我去看看去。”

  才说到这里,却听见内室有人大吼道:“周妈!周妈!我叫你拿的西瓜呢?你死了呀?”

  那婆子作了个苦脸,一摊手道:“侄少爷你听见了吧?老爷子这几天火可大着呢!”

  申屠雷看着照夕摇头苦笑了笑道:“家叔就是这个脾气,倒叫大哥见笑了…大哥稍立片刻,待我入内通禀一声再请进去吧!”他说着把手中西瓜放在一边,遂向前走了几步,揭开了竹帘,叫了声:“大叔!”遂自探身而入,照夕在门外负手站着,似听到内中一老人口音怒道:“小雷!你去给我瞧瞧去,看看我要的西瓜来了没有?我等了半天了。”又闻申屠雷低声解说了半天,老人似还不依,与申屠雷争辩着,过了一会儿才不闻有声音了,遂见竹帘揭处,申屠雷含笑点头道:“大哥请进,家叔有请。”

  照夕忙摘下帽子恭敬地走入,才一进室,鼻中嗅到一股异味,目光同时接触到一个朱漆的大马桶,心中也就了然了。

  却见房中摆着一个书案,案上堆着不少的书,另有书架一个,也是放了书。正对窗列着一个大铜上拥被坐着一个白皙枯瘦的老人,倒是一脸书生气息,上身光,出瘦如肋也似的一身骨头。

  想是因照夕来得太快,不及穿衣,正自随手抓着一个黑纱团花马褂,往上身穿着。

  照夕忙弯叫了声:“申屠老叔!”

  老人连连点头笑着,打着一口冀北乡音道:“请坐!请坐!唉!不成个样子…”

  照夕告了谢,随申屠雷二人一并落坐,老人两只瘦手叉在前放着,一面道:

  “你就是管照夕么,我是听小雷说过你了,令尊之严兄,我也见过…”

  照夕忙欠身道:“如此说来,大叔更不是外人了,小侄返京后,本应早来府上请安,只是…却不料病倒了多…”

  老人惊怔道:“现在好了没有?”

  照夕忙道:“已经痊愈了,大叔贵恙是…”

  老人赫赫一笑,两只瘦手在肚子上拍了拍,摇着头道:“一点小病,说不上什么!嗯!”他说着猛然对着申屠雷道:“小雷!去叫周妈端西瓜来,客人来了,怎么一点招待都没有?真是…”

  申屠雷微微一笑,遂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照夕忙道:“雷弟不要客气!”

  老人摆了一下手,皱眉道:“一点西瓜算得了什么?不要客气!”

  他一面说着,却伸手把一个茶几,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下。这时申屠雷已自外面把那盘西瓜端了进来,老人紧张地指着那个拉近的茶几道:“放在这!放在这里!”

  管照夕看在眼中,心中暗笑,知道是老人自己馋,却假装推在自己身上,当时也就不说破。申屠雷把西瓜放在几上,却含笑对照夕道:“大哥请随便用,家叔因肚子不好,医生嘱咐食西瓜,不能吃的!”

  上的老人,本是一副兴致的神色,听了申屠雷话后,立刻出一副极为失望的神色,目光注视着西瓜,咽了一口唾沫,却又对照夕勉强地笑了笑道:“其实我看大夫的话,也不见得全对是吧?”

  照夕不由忍着笑道:“不过按常理论之,还是不食为妥…”

  老人苦笑着点了点头,顺手由枕边出一本李梦诗集打开来看看,面上神情失望已极。

  申屠雷对着照夕挤了一下鼻子,二人都忍着想笑,照夕心中暗暗想道:

  “人老了,有很多地方,确是和孩子很类似的,这位申屠老先生,不正是如此么?”

  老人西瓜没有到口,似乎一切兴趣都失去了,照夕谈了片刻,遂起身告辞。老人又嘱咐他回家问候他父亲好,照夕就同申屠雷一并走出,行了四五步,忽然想起,帽子还忘在房内,不由对申屠雷道:“我帽子竟还忘在房内,你代我去拿一下吧!”

  申屠雷忙转身往回走,当他手方揭开门帘时,却意外的发现,那位老叔父,正以一副狼虎咽的姿势,在啃食着手中的一块西瓜。申屠雷的突然介入,倒令老人一时为之木然,他红着脸把西瓜猛然掩向背后,讷讷道:“什…么事?”

  申屠雷真是气笑不得,当时走到前,伸出手叹了一声道:“拿出来吧!我都看见了!”

  老人怔了一会儿,才把西瓜拿出来,往申屠雷手上重重一放,一面嘻嘻笑道:“只吃了一点点…唉!你这孩子…”

  申屠雷见一块西瓜,已去了一大半,只得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老人家这么不听话?怎么行呢?”

  说着拿起了照夕的帽子,把那剩下的半盘子西瓜,也一并端了出去。

  心中想着却是好笑,照夕见他笑着走出来不由问道:“什么事呀?”

  申屠雷摇了摇头,走出了十几步才悄悄对照夕道:“老爷子在偷吃西瓜,被我看见了…”

  照夕也不由笑了,二人走向前厅,照夕遂问申屠雷道:“考试日子可近了,你功课都准备得如何了?”

  申屠雷笑道:“我与大哥所想完全相同,读书乃在自乐,志又不在功名,又谈得上什么准备?”

  照夕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既入考场,总要榜上有名才是,否则岂不失笑于人?”

  申屠雷笑了笑道:“我可没想到这许多…只是…”

  他皱了一下眉,道:“那位丁尚兄弟,来京已有一月,如何一直没有见到他?大哥可知他下落么?”

  照夕听到他提到了丁裳,不由心中一动,本想把雪勤所说之事道出,可是转念一想,如果道出,申屠雷少不得又要问上一大堆。自己对于这件事,实在是不愿再多说了,想着摇了摇头道:“我也一直没有见到过他,不知他还在北京不?”

  申屠雷淡淡一笑道:“我看这位丁兄弟,想是因为岁数还小,仍不了孩子气,他一个人行走江湖,我还真有些替他担心呢!”

  照夕忍不住笑了笑,他心中暗想,申屠雷倒是特别挂念着丁裳,一旦他知道,那丁尚是个姑娘化身,恐怕就不好意思了,我不如将错就错,也不去说破他,看他们往后如何发展就是了。

  这么想着,也不去说破,当时随着申屠雷,进到他书房之内,二人谈论了一些经文诗句,按前几年的试题,作了一篇文章,互相着观摩、批评,都觉对方文阐情文并茂,各有独见之处。

  盖当时八股取士,下笔为文着重音韵对称,字字均须推敲,今观之似太古板,弊在限定文思,可是并无深实国学底,于诗词深有研究,决不易为之,一篇好的八股文章,即令读之,犹令人赞赏有加,感人至深。

  二人在书房之内诗文相会,不觉落西山,照夕在他书斋内共用了晚饭,又在院中凉亭闲话了一番,直到月上中天,这才告辞回家。

  他这里单人独骑,踏着如银的月,不一刻已抵家门,把马到了马房,方自往自己书房行去,却见面思云兴冲冲地跑来,笑道:“少爷才回来呀!人家等你半天了!”

  照夕不由一怔道:“哪个人家?”

  思云脸红了一下,又笑道:“是少爷的朋友嘛!”

  照夕忙问道:“在哪里?”

  思云回手一指道:“在少爷书房里呢!是个小相公…”

  照夕不由心中甚异,遂怪道:“你为什么不请他到客厅里去坐呢?让人家在书房里多没礼貌?”

  思云晃了一下手道:“哎呀!你听我说呀!我怎么没请?可是这位相公像个姑娘一样的,动不动就脸红,他说不去客厅,要到书房,我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照夕心中一动,暗忖道:“这是谁呢?莫非是丁裳来了么?”

  想着不由足下加快,直向自己书房行去。才走了几步,却见念雪正笑眯眯地端着一个盖碗茶杯,也正往书房而去,不由唤住她道:“你是给我那朋友送茶吗?”

  念雪睁着大眼睛笑道:“可不是,问他什么都不要,是我自作主张,沏杯茶给他送去…”

  照夕心中已猜知了**,遂含笑道:“我这朋友有多大了?什么样子?”

  思云却在一旁道:“大概十**岁…瘦瘦高高的,两个眼睛亮,不大爱说话。”

  照夕心中暗道果然是她,想不到今天正说她,她却来了,当时微微一笑,从念雪手中所茶杯接过道:“这是我一个小兄弟,他还是首次出门,很怕羞,来,我自己把茶送去吧,你们下去好了。”

  思云、念雪各自点头笑着回身自去,照夕接过了茶杯,想了想,见书房内似微微燃着灯光,暗想道:“她一个在里面什么鬼?我不如轻轻进去看看吓她一下好玩!”

  想着遂放轻了脚步,轻轻走向了书房,见房门轻轻掩着,遂自侧身而入,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待入内之后,果见书桌上趴着一个少年儒生,细一打量,却正是分别月余未见的丁裳!

  只见她身着官纱人字纹长衫,外罩天青小团花马褂,间上戴着一顶中镶孩儿红宝石结子的黑缎便帽。那条改梳成的男人发辫,却是又又长,又黑又亮,居然在发辫梢还加系了一个翡翠的小虎,衬上她那月亮也似的圆脸,微垂着长眉,松针似的长长捷,确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佳公子!

  想是因久候照夕不归,此刻竟自伏在案上睡着了,案上列着一盏高脚灯台,分点着三支长蜡,已燃了一半,蜡泪在烛盏上堆了厚厚的一层。

  桌上还散着一本书,想她是先看书,后来看疲了不觉地睡着了。

  照夕轻轻走到她身后,把茶杯放下,低头又看了看她,却见她左手半握着一个纸团,似松又握,案上青砚内墨迹未干,像是她也曾写过字来。

  照夕不由好奇,轻轻把那纸团,从她手心里拿了过来。丁裳微微哼了一声,动了动身子,又睡着了,照夕含着笑后退了一步,慢慢把那纸团打开,就着灯光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道:

  “夕哥:久候不归,也不知你上哪去了?我都想睡了…我因此间事了,不就要回山复命,走前特来一见,不想…”

  写到这里就没有下文了,字迹也潦草得很,首句称呼原是“照夕兄”三字,却被涂去,改为“夕哥”其它字句也是大黑圈小黑圈涂得一塌糊涂,想是自觉不雅,所以写了一半就了。

  照夕看到这里,心中十分感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暗声:“原来她是向我告别来了。”

  想着伸手想把她拍醒,不想手已伸出,却又缩了回来,暗想:“她睡得如此,我又何必叫醒她,不如任她睡醒了再说吧!”

  想着非但不叫她,却另取了自己一件披风,轻轻与她盖上,自己却在一边怔怔地对着灯坐着,脑子里这一时不由想得很多。想到丁裳她一个小小女孩居然也敢远走风尘;而且一路之上,对自己诸般照顾,你要说她是对自己有情吧,她可是处处透着天真,颇有点侠女那种行侠仗义的味儿;你要说她对自己没情吧?可是一举一动,都对自己关切十分。而且由豫省起至回家为止,这么长的路途,她可是始终也没有离开过自己,一路上赠金疗伤,要不是她,自己这条命是否能保持到今,真是很难说,她又为什么对我如此呢?

  这么想着,愈发觉得她给自己的太多了;而自己对她,却似乎太冷漠了。

  照夕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愧疚,不由长叹了一声,目光重新又转到了丁裳身上。

  只见她两道秀眉,微微弯向两边,那双闭着的大眸子,就像是微合着的两朵百合花,高尖的鼻梁,象征着这女孩是如何的任,那弧形略弯的嘴角,却又说明了,她只不过是个天真无的孩子。

  就以这沿途各项经历来说,赠金、买马、夜访、出入贼…各项事实看来,这些又岂能是她一个天真的少女所能独为胜任的。然而事实证明,确都是她一手而为的,照夕这么想着,心中不觉对她有了一番新的估价!

  他又想到,丁裳来京已有月余,平却不见她来访,直到好要走了,才来看自己,这么看起来,她确又是一个庄重明理的女孩子。即使她有一份浓也似的感情,却能紧紧地压制在心里,而表面仍极从容,比之自己,终忧忧形诸言行却又理智得多了!

  由于心中对于丁裳的观感,又改了许多,在以往他一直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虽然发现她诸多可爱之处,只是这些可爱之处,只是这些可爱之处,一旦和“幼稚”或是“女孩子”发生了连带关系之后,他就不会为成*人所重视了。因此丁裳在照夕的心中,一直只是一份“小妹”的感情。虽然她的天真活泼曾带给了照夕往昔日子里无限的乐趣,可是严格说起来,那种感情,在照夕单方面来说,确是和兄妹之情,没太大分别的。

  今夜,也就是此一刻,他竟会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倒令他显得心情有些不安了。

  因为漠视忽略第三者,善意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感情,正如拒绝对方的感情是一样残酷和无情的。

  酣睡中的丁裳,她那丰腴的躯体,修长的身材,虽是在睡之中,仍自散发着少女青春独具的成的气息。

  “这些,你能说她还是一个无知幼稚的孩子么?”

  照夕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冷颤,他首次感觉到这事情的严重;而自己竟是一直没有加以深思过,这确是太荒唐了。

  忽然丁裳动了一下身子,鼻中微微哼了一声,那披在身上的一袭披风,竟自滑落在地。照夕走过去,弯捡了起来,一抬头,却见丁裳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那微微启开的小嘴,出编贝也似的一口玉齿,照夕不由一怔,只以为她是醒了。

  可是再一细观,她仍然闭着眼睛,那美丽细长的睫,一微微地弯曲着,那是画家笔下所不能表达出来的气质的美,闺阁的美,古人云:

  “由来闺玉光寒,昼观常疑月下看。”

  这是形容大家小姐气质肤的美,试问这种美,如何又能在画笔之下表出来呢?恐怕即使令“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大诗人王维重生,像眼前丁裳的这种美,他也是无能描绘的。

  照夕不由心中一阵疾跳,那张俊脸,却也由不住红了,他茫然地后退了一步,才知丁裳竟是梦中微笑。忽然丁裳开口道:“大哥!你不要走…不要走…”

  照夕吃了一惊,方道:“我…我没有走…”

  突然才想到,丁裳所讲,竟是梦中呓语,不由把话止住了,可是他这句话,已把梦中的丁裳惊醒了,她猛然张开了眸子。

  当她目光和身前的照夕甫一接触时,这姑娘似怔了一下,她马上坐正了身子。可是随着她也就明白地想起了是怎么一回事了,顿时不由脸色一红,似羞又笑,结结巴巴地道:“大哥…你回来了…”

  照夕本来对她一向是很大方的,可是这一刹那,竟显得有些不自在了,他微笑地点着头,讷讷道:“嗯…我回来了…我回来很久了!”

  丁裳看了一下身上的披风,忸怩了一下道:“我是…睡着了么?”

  照夕这才点头笑道:“我本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的,却不想一时说话,倒反而把你给吵醒了!”

  丁裳窘笑了笑,翻着那双大眸子,看了照夕一眼,微微嗔道:“你干嘛不叫我呀?”…  wWW.baWAngXs.coM 
上一章  潘郎憔悴   下一章 ( → )
八王小说网提供大量免费的全本小说,穿越小说,网游小说,军事小说,玄幻小说,我们提供的全本小说是小说排行榜作品值得阅读,八王小说网中国最大的免费小说阅读网站
Copyright 潘郎憔悴 八王小说网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